薛涌：教育，要平等还是竞争

本文作者薛涌，美国萨福克大学副教授。

美国的高等教育体系，近20年一直被中国教育界视为追赶的范本。不错，至今世界上最好的百来所大学，大部分是美国的大学。美国的高等教育更加市场化；欧洲的大学大多数是公立，由纳税人埋单，除了英国等例外，一般收费低廉甚至免费。所以，信奉市场的人马上得出结论：美国是优胜劣汰的竞争，欧洲是大锅饭。世界高等教育被美国主宰是必然的，要学就学美国。

然而，换一个角度，我们可以得出非常不同的结论。美国确实名牌大学如云，但测试大学生的阅读、数理能力，美国则往往比不上欧洲国家。不错，常春藤竞争激烈，进去的学生素质出色。但是，过分激烈的竞争，扭曲了青少年的正常成长。

解决的办法之一，就是大力发展优异的公立大学，在美国则是州立大学。顶尖的州立大学和顶尖的私立大学有什么不同？最突出一点的就是规模大，一所州立大学的学生往往有几万人。所以，不管怎么顶尖，也能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录取率。

美国的北邻加拿大就是一个例子。加拿大的朋友介绍，像多伦多大学这种当地顶尖学府，高中平均成绩85分差不多就能进去。一般的好学生，几乎是高中毕业就可自然升班。哈佛、耶鲁、普林斯顿呢？你高中全A、SAT满分，照样进不去。这些学校招生办公室也承认：合格的学生比录取的要多得多。录取的学生是否一定就比被拒的学生出色？招生办公室的人也说不清，更拿不出证据。这种竞争，几乎如同赌博一般。

这并不仅仅是个录取率的百分比而已，5%和25%有着什么不同？看看马拉松比赛就知道。马拉松比赛到了5公里处，几十人的“第一集团”看不出谁会得冠军，但包括冠军在内的前几名选手，大概都在这“第一集团”中。顶尖选手不用太费力，就能跑到这个位置。这大概就是25%所界定的领跑者。大学招生，面对的主要是十七八岁的孩子，人生刚刚起步，选材尺度必须宽，让更多的人有机会。5%的录取率，则一定要挑跑在最前面的10个人，虽然这10人往往到最后会被别人超过。

看看加拿大就知道，3400万的人口，像多伦多大学、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这样的一流大学有好几所，多伦多的本科生达6万之多，不列颠哥伦比亚也有4万多。这种容量，基本就是美国一所常春藤的10倍以上。所以，加拿大至少有二三十万优秀学子在一流大学就读。美国人口差不多是加拿大的10倍，一流学校基本都是私立，规模都相当袖珍，只能把大量优异学子拒之门外。虽然加拿大的一流，到了美国最多算二流，但这种制度大致保证了教育资源均匀分配，让85分以上的学生都有差不多的机会。

人们总觉得竞争出效率，平等则妨碍教育。在教育领域，现实往往正好相反：平等产生效率，竞争则导致揠苗助长。一个教育体制的效率，首先取决于其为多少人提供了机会，而不是刷掉了多少人。如今，低录取率已经成为美国一流大学吹嘘的资本，进而刺激年轻人不计后果地在人生起步时就开始人生冲刺。